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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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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謝清霄出現在這裏, 萬物生並未表現出什麽驚訝。

扶玉就更不會驚訝。

她沒動彈,依然保持著坐在萬物生身邊的姿勢,只是收回註視謝清霄的目光, 垂下頭盯著自己沾染了萬物生鮮血的手指細細地清理。

因為要包紮傷口,她和萬物生離得很近。

她埋頭清理手指時, 遠遠望著幾乎投入萬物生懷中。

萬物生狐貍眼半閉,伸出手來, 凝聚靈光在扶玉的指尖, 那些屬於他的血跡就清理幹凈了。

扶玉頓了頓,道謝之後就要站起來。

因為蹲坐太久, 她起來時腿有些麻,身子搖晃險些摔倒。

萬物生及時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咬牙忍耐了一會兒,等麻痹勁兒過去才松開他, 一身大汗地再次道謝。

“嚴姑娘客氣了。”萬物生道,“你我相識一場, 嚴姑娘好像總是在向貧僧道謝。”

扶玉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是。

“這未免有些太見外了, 貧僧還以為, 經此一事,我們算是朋友了。”

雖然不需要他做什麽大靠山, 但做朋友還是挺好的。

“佛師說我見外, 你不也是一樣, 還一直喊我嚴姑娘。”

聊了幾句, 扶玉因為見到謝清霄而產生的緊張漸漸消失了,說這句話時甚至帶點笑。

萬物生目光劃過她狼狽外表下那個質樸溫和的笑, 遲疑片刻溫聲道:“是我著相。此間事了,貧僧送你回家罷。”

回家。

真是好聽的詞, 說得扶玉心裏發熱。

可她真的還能還回到家裏嗎?

回去了又能住幾天呢?

萬物生明明也看見了謝清霄,卻並不和對方交流,謝清霄也沒過來的意思。

前者提出就此離開,扶玉當然不會想要久留,至於那些需要確定的事情,會有更好的時機。

回程的路要比出來時快很多,扶玉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家門口。

好像所有的旅途都是如此。

綺霞胡同還是老樣子,她以為自己走了很久,家中定然要著急,但顯然假樂土裏的時間流速和外面是不一樣的,在鄭瑛和小七看來,她不過走了一天就回來了。

“夫人這次好快,可是選址不順利?”

鄭瑛接她進去洗去風塵,扶玉點點頭說:“是不太順利,分店的事以後再說吧。”

鄭瑛見她不想多說,就沒再開口,引她到沐浴的地方,安置好一切就要離開,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抱住。

低頭看著扶玉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鄭瑛有些面紅,也有些情緒柔軟。

“夫人這是怎麽了?累了?”

“是啊。”扶玉靠在她背上舒展了片刻,喃喃道,“真是好累。”

“那我不走了,留下來幫你?”

以往扶玉都會拒絕,因為她是穿越來的,習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愛麻煩別人。

但今天她點點頭,同意了。

洗了個熱水澡,吃過鄭瑛準備的暮食,扶玉躺在床上,終於覺得自己真正活下來了。

她盯著床帳頂端看,知道這只是一時的喘息。

萬物生還沒處理假樂土裏救出來的女子,謝清霄也沒有再出現。

不管他們是因為什麽今晚不約而同地沒有來打擾,扶玉都由衷地松了口氣。

一覺睡到大天亮,扶玉睜開眼,又不情願地閉上。

真希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會在今天起來睜開眼時恍然發現——原來都只是夢。

不管是謝清霄還是萬物生,都只是夢裏的人物,並不真實存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沒有鬼神的。

但這終究是奢望。

吃完晨食,扶玉還沒來得及去鋪子裏看看,萬物生就出現了。

“這和尚怎麽又來了?”小七納悶,“化緣也不能總是盯著咱們一家吧?”

扶玉看了看外面等候的萬物生,對小七說:“看好家,我出去一趟。”

她戴上冪籬,轉身就走了,小七想問什麽都沒機會。

站在門口,扶玉對萬物生道:“這裏不方便說話,法師跟我走吧。”

萬物生自然無有不應。

兩人並肩而行,穿過熱鬧的早市,感受著人間的煙火氣,扶玉在冪籬之下的臉上縈繞著濃濃的不甘與不舍。

偶有微風吹過,萬物生看到她臉上的神情,豎在身前的手微微蜷了一下。

待走到人少一些的護城河邊,扶玉轉過身來,摘掉冪籬,看著黑白袈裟的和尚。

他手上繞著一串白玉菩提,時刻比在胸前,扶玉想到自己腕上的雙生佛珠,伸手道:“既然出來了,這個也該還給法師了。”

萬物生卻說:“給了你就是你的,沒有收回的道理。”

扶玉一楞,驚訝地看著他。

“你今後用到它的地方,只會比現下更多。”

……確實如此。

一夜過去,扶玉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假樂土再危險,也不會比跟謝清霄回淩虛劍派更危險。

倒不是淩虛裏有什麽危機,而是魔尊和仙界的其他人。

面對世師佛尚還有些底氣,但面對隨時可能找上門的“姘頭”,扶玉是真的害怕。

她最初真的不認為自己會是琴桑,但一個兩個都那麽肯定,又聽那魔女說了那些話,扶玉自己現在也想搞清楚到底為什麽會做那樣的夢。

前往仙界這一趟是避無可避,可萬一到了仙界,那些人也覺得她就是琴桑,要抓去問罪天誅呢?

淩虛劍派是謝清霄的地方,他可以掌控,還算安全,出了淩虛可就不一定了。

在這些前提下,若可以有雙生佛珠在,她的性命之憂會大減,但這對萬物生太不公平。

“不行,你趕緊收回去。”扶玉皺眉道,“法師最清楚我之後要面對什麽,若只是保護我一兩次無性命之憂倒還好,但這佛珠會將傷害轉移到法師身上,我萬萬是不能留的。”

正推脫著,萬物生忽然念佛號,道了聲:“天尊無極。”

扶玉脊背一僵,擡眸對上萬物生的眼睛,透過那雙眼睛看到了謝清霄的身影。

於是她知道沒時間了。

這麽快嗎?

只能休息一個晚上,後事都還沒交代好呢。

啊不對,呸呸呸,什麽交代後事,太不吉利了!

謝某人一出現,扶玉瞬間忘了佛珠的事,挺著背不願回頭與對方交流。

萬物生見她忘了佛珠的事,微微一笑,主動朝謝清霄說:“劍尊來接扶玉?”

謝清霄目光掃過萬物生被衣袂遮擋,已經看不出什麽痕跡的雙腿,又去看扶玉比身子更僵硬的手。

他的目光冰冷,如有實質,凡過之處,皆讓扶玉體寒顫抖。

“再磨蹭下去,也不必前往淩虛,在此處等魔尊上門便是。”

這是等得實在不耐煩了。

淩虛劍派的弟子們一向直來直去,不喜歡繞圈子和浪費時間,萬物生深有體會。

畢竟這位在同悲渡,可是因為懶得費力尋找出口,直接將佛祖造出來的地方給毀了。

但扶玉這裏——

萬物生正想再替她爭取一二,扶玉先一步道:“不知那些被救出來的女子,法師最後是如何安排的?”

萬物生瞟了謝清霄一眼,為扶玉解答:“世師佛所造的樂土是假,在裏面發生的一切自然也都是黃粱一夢。她們會發現自己蘇醒後就在家中,只是做了一場夢。”

“那他們的家人呢?”扶玉又問,“失蹤案鬧得這麽大,知道的人那麽多,如何都能當成是一場夢?”

“晚些時候嵐州會下一場雨。”萬物生說,“雨過天晴,大夢一場,一切都會回歸到最初。”

“……”仙界法術果然神乎其神。

扶玉心裏莫名有些壓抑,握拳說:“我在裏面時,見一女子,名喚阿舍,死於其中……”

說到這裏,她猛地轉身去看謝清霄。

還是那張俊美到猶如神祗的臉……不對,不是猶如,他本就是神祗。

扶玉緊張地攥緊拳頭,目光盯住他的臉龐,不錯過他的任何表情變化。

“我想知道,是否真有人死在樂土裏,阿舍又是真是假。”

話是在問萬物生,看的卻是謝清霄。

謝清霄本沒在看她,被她如此審視,終於將目光轉向她。

視線交匯,扶玉身體如通電一般戰栗了一瞬。

“貧僧不曾發現有凡女真的死於其中。”

萬物生不傻,看扶玉反應,就知謝清霄進入假樂土之後,和她是有交集的。

還是不能言說的交集。

他這個人好奇心不重,別人願意說,他就是很好的傾聽者,不願意說,他就當自己是個傻子。

“……如此。”

扶玉恍惚了一瞬,終於將謝清霄拋出視野,摘下腰間荷包遞給萬物生。

“這是?”萬物生有些不解。

扶玉道:“這裏面是銀票。相信法師收拾完殘局,也很清楚那些被擄走的女子裏面,有不少在家裏過得都很艱難。因此她們才甘心被困在虛假的樂土裏,自己欺騙自己。”

萬物生沈默下來,扶玉繼續道:“我還算是略有積蓄,這些錢是原本打算開分店用的,現下我想交給那些在家中無法生存的女子。若有人願意離家,還請法師幫忙,為她們尋個好的去處,這些錢就作為她們安身立命的本錢。”

萬物生張口欲語,扶玉怕他是要拒絕,搶先繼續道:“法師尋我合作,令我進入裏面走這一遭,看到那些不平,就是我們共同的因果。既然看見了,若不出手相助,我怕是夜夜無法安枕,時日長了,便是凡人之體,也要因內疚生了心魔。”

畢竟那假樂土裏很大一部分姑娘,在其中過得可比在家裏好上太多。

現在一切都變成“黃粱一夢”,扶玉簡直不敢想她們要繼續過以前的日子,她自己會有多內疚。

手上一熱,是萬物生拿走了她的荷包。

“既是你我的因果,那貧僧自然責無旁貸,會好好完成這個囑托的。”

扶玉楞了楞,她已經做好了費一番口舌的功夫,沒想到萬物生這麽輕易就答應了。

“謝謝。”她由衷地感激。

能得他的允諾,她完全不用再擔心姑娘們的未來。

萬物生念了聲佛號,又看了一眼扶玉身後,朝她點頭道:“那貧僧現在就去安排。”

時間緊迫,扶玉想要離開之前看到一切都處理妥當,他就得現在出發。

那她便要獨自面對謝清霄。

剛好,她確實也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來問他一些事。

萬物生遲早要和她分開,她早晚要習慣和適應獨自去面對這個人。

目送萬物生背影消失,扶玉再次將目光轉到謝清霄身上。

謝清霄可能已經等得不耐煩,但他的修養讓他有任何不耐都不會表現在外。

扶玉在他天上月人間雪一般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只聽到那音域恒定的詢問:“可以走了?”

他側過身,長發與飄帶隨護體罡風飄逸飛揚,恍若隨時會幻光而去。

扶玉盯著他,答的話卻與他所問毫無關聯。

“是你吧。”她篤定地說,“謝清霄,那真的是你,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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